纸梯（作者：张伟王）

　　你说，你不像别人的父亲那样有本事，你只是个纸梯，纸梯什么也做不了。我说，我愿意，愿意带着纸梯一路前行。

　　记得我上小学一年级的冬天，你和母亲在北京打工，而我也在北京读书。报名的那天，是雪雨纷飞的日子，你一手提着一袋腊肉，一手牵着我，转乘了三、四趟车，才来到老师的家门口，你与老师点头哈腰说话的样子及一双被冻裂大手的情景，我至今仍记忆犹新。临走时，你一个劲地拜托老师，请她多关照我，似乎把一辈子的谢，都在那会儿道尽了。

　　你陪我去买穿着用的衣物，结账时，我发现少拿了一件东西，于是，便叫你守着购物车排队等着。我回来时，发现你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，伏着购物车睡着了，侧仰着头，轻声打着鼻鼾。往返拿趟东西，只不过三分钟而已，你竟如此疲惫，那一刻，我久久站在你身边，凝望着你，不忍将你叫醒，嘈杂的超市，在我心中也突然寂静了。

　　八年来，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你，那个在我出生时，第一个抱我的男人，那个在我生病时，鞍前马后照顾我的男人，那个对母亲说：“如果你生个儿子，我们父子俩保护你；如果你生个女儿，我保护你们娘俩”的男人，随着我的长大，已年近半百。

　　思及此，我为“年近半百”这个词语所吓倒，我无法想象几十年后，看你口吐不清，吃饭如同嚼蜡的日子。不知何时开始，你竟变得爱说重复的话，爱随手关灯，你开始变得窝窝囊囊，变得一坐久，就体痛，变得一爬上三楼，就会体力不支。你曾经那么英俊，相片被放在相馆墙上，供来照相的男男女女借鉴拍照。我的成长，似乎建立在你的衰老上，我成长的养分，似乎就是你年轻的生命活力。

　　“秋风秋草正离离”仿佛就是你的写照。昔日那个将我扛在肩上的男人，如今连提桶水上楼都会气喘吁吁。

　　你是一个完美的父亲，我却是一个不完美的儿子。我尽全力让自己更加完美，只是为了告诉别人，我配做你的儿子。此刻，写下你，我似乎知道，往后，你一定在学校门口焦急地等待我的凯旋，你给了我太多的希望，我不想让你失望。

　　你曾经跟我说过，你不是大官，也不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，你不能像别人的父亲那样，当个铁梯子，让孩子越爬越高，顺风顺水，你只是一个纸梯，纸梯什么也做不了。

　　我说，谢谢纸梯。纸梯，让我比别人更坚强、比别人更完美，我愿意带上纸梯，一路向前！（2023年12月18日）